比刺猬乐队还摇滚的老炮儿：在山里当神仙，在快手上刷榜单
Aha前一阵办了场观影会，放映的是国内首部巨幕音乐纪录电影《大河唱》，电影已经于6月18日上映。
看完电影，好多人是哼着苏阳的“你是世上的奇男子哟”走出来的。
这电影里的人可真都是奇男子，它记录了从河边出走的音乐人苏阳和四个西北民间艺人：为自己编了自传到处传唱的说书人刘世凯；因为唱歌就被村民指责“作风不正”的花儿歌手马风山；传承百年的皮影戏班主魏宗富和民营秦腔剧团团长张进来。
我看《乐队的夏天》的同事说，他们比刺猬乐队还要酷。
这期#看了吗#，我们给你讲点纪录片里没播出过的故事。
他们跟九连真人一样酷
2016年，摇滚歌手苏阳启动一个计划叫《黄河今流》，整理了十几年的采风资料，衍生出了一系列展览和活动。
做着做着，苏阳忽然想，把这个过程拍成纪录片，会不会很有意义？
经过商量后，团队决定以苏阳为线索，选取了四种影响他创作的艺术形式：陕北说书、花儿、秦腔和皮影。
导演杨植淳说，这是对苏阳的音乐创作做一个溯源。虽然是音乐纪录片，实际上想剥掉音乐外壳，让大家看到背后的这些人的生活。
苏阳是著名民族摇滚音乐人，从小在银川长大，16岁在西安上学时迷恋吉他，开始组乐队玩摇滚。2006年，他用一首《贤良》把西北民间音乐“花儿”用流行音乐元素唱了出来，一直唱到国外音乐节。
魏宗富是甘肃环县人，平日种地，也是“兴盛班”的皮影班主。环县道情皮影是中国⽪影戏中重要的⼀⽀，传到他这已经是第五代了。
他平时都是扛着大箱子，等待夜幕降临，点亮幕布。他着急皮影戏就要失传，更着急这手艺挣不到钱，没法给儿子娶一个好媳妇。
花儿歌手马风山是宁夏人，回族。他对花儿很痴迷，没事就跑到山坡上唱。最爱唱的主题是爱情，但当地人思想保守，老有村民称他是“不正经”的人。
只有唱花儿的时候，他离烦恼最远，“有什么不开心，唱几段花儿就好了。”
张进来，甘肃平凉人，银川最大的民营秦腔剧团的团长。这些年他一直想为剧团找到更好的出路，但除了光景好的几年，都只是勉强保住饭碗。
他要管舞台也要管灶台，一分钱都不想浪费。演《闯宫抱斗》营造火焰效果时，有块板带被熏黑了，张进来的手和脸都熏成了黑炭。他先举着手问板带。
长期不赚钱，张进来媳妇在后台都哭了，“要不是你媳妇，我都不想干了。”
秦腔被誉为“百戏之祖”，源于人们靠天吃饭的农耕时敬神的仪式。有次下暴雨没人来看，张进来依然坚持演完，还安慰自己：“我们求的不就是风调雨顺嘛，这是好事。”
在观影会上，每次说书人刘世凯出现，就会响起一片笑声。
苏阳邀请他来城市里演出，他自己跑来，没带三弦。苏阳问他咋没带三弦，他耍了一个小聪明，“你说啥都不用带的”，又有点无辜：“我还说呢，不带三弦怎么说书？”
他有过两个老婆都去世了，他为俩人重新下葬，并排放好，他说“我是皇帝，这以后就是我左膀右臂。”
刘世凯生病了，跑去找神婆看病。神婆一边说他肝缺水，一边哐哐往他身上盖“带法力”的印戳。神婆问他还疼不，他说不疼了，神婆走后转脸对着镜头说：“可疼死我了。”
这是一个自带滑稽效果的人。但只要拿起三弦说起神仙英雄的传奇故事，唱起他为自己编写的万字自传《刘世凯传》，他就像换了一个人。
只要西北有演出，苏阳就会拎着牛奶、酒，找他们唱唱民歌，喝喝小酒。
电影上映后，很多打四五星的评论特沉重，讨论传统艺术是如何衰败的。但杨植淳说这不是他们想表达的，“他们和九连真人、杭盖一样酷，只是缺少现代化的表达方式。”
拍摄团队被误会是盗墓贼
《大河唱》是在2016年7月20号正式开机，拍摄到2018年7月份。这期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和民间艺人同吃同住，一起劳作。
摄影团队刚到村里取景时，老乡看他们漫山遍野溜达，说他们可能是盗墓的。
老乡们不知道什么叫纪录片，开机后，他们就凑过来看屏幕，问这问那。没办法，杨植淳说自己是记者。
一听是记者，有个老乡立马回家，拿出一个受伤证明，说被油田车撞坏了腿，“你们给报道报道，这伤得赔我钱。”
后来杨植淳和录音师被安排住进老魏家的窑洞里，窑洞在山脚下，屋里是大土墙，手机一进去就没信号了。想发一条微信，那就要爬半个小时的土山，站在山顶上寻找信号。
在大城市过惯了有网、有外卖的日子的导演们，在村里很不习惯。
比如这些黄土地的村子都很缺水。老乡家里的水池是堵住的，洗手都是一个人洗完，下一个人接着洗，池里的水洗成黑的才舍得倒掉。当地人每家挖坑，修水窖，下雨的水顺着坡度留到水窖 。杨植淳他俩不敢多用，捂臭了才跑到县城的宾馆洗。
生活上有“麻烦”，但不影响杨植淳快速融入当地生活。他们开始体会自然之美。拍到后面，没网络的日子也挺美。
一边表演皮影求着让神仙治病，
一边在快手上让人刷榜
这四种民间艺术，故事有神有鬼，还有人寄予了“与天沟通”的愿望。
有次拍魏宗富去演出，老魏的女儿女婿抱着外孙跪在幕布前面，小孩身上绑着十块钱，从幕布前递到幕布后，叫“过关”，意思是身体不好得病让神明保佑一下。
村里人都特信这个。之前杨植淳看到老乡门口停一辆奥迪Q5，那家儿子在北京开家装的，挣了不少钱，回来出钱盖了一座庙，请魏宗富过去唱戏，类似于开光仪式，求转运。
结果回北京就出工伤了，但他不怀疑这事，觉得是自己钱没花到位。
村里人靠种地养活自己，似乎是封闭的。但随着互联网的侵入，这些人的意识也有所松动。
魏宗富现在会玩快手，有小几万的粉丝。演出休息的时候，架起支架开始播。不少人给他刷礼物，还会要求“看一下舞台幕后”，他都会满足，现在玩的特熟练，会在直播间喊“大家帮忙给榜一榜二榜三走走关注。”
电影上映前一天，杨植淳去了趟西北，把电影投在魏宗富家的幕布上，老乡们围在院子里看。看到魏宗富那部分，大家指着说这是哪个山，这是哪个地。
魏宗富看完觉得挺好，画面真清楚，就是担心票房回不来本；马风山说这部片是他自己的一面镜子；刘世凯说这是他们的博物馆，过了多少年能看到他们什么样。
杨植淳之前听摇滚，不听苏阳，觉得土。来了西北后，才觉得很有力量。之后去听杭盖、九连真人，感觉某些东西被唤醒了。
《大河唱》上映后，岁数大的人看完说找到了以前的感觉。年轻人看海报就不敢看，觉得传统文化特深沉，离自己很遥远。
真不是。这是一种很酷的文化，他们也和搞摇滚说唱的一样，非常纯粹地在坚持。老乡看得最明白：“传统文化那是说死去的东西，这些艺术，还在我们民间好好活着呢。”
艺术好好活着，人也在好好生活。他们也是知行合一的一群人，像刘世凯，再惨再难，也有那种“老天爷想弄死我，也要看我同不同意”的劲儿。
这就是老炮儿们的智慧。
文：白白
监制：Pi 黑木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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